毛樂祈

才剛過47歲生日,我自認體態和體能在同年紀的人中,還算保持得不錯;但前陣子去打籃球,卻讓我倍感羞辱。年輕時代,籃球打得還行,籃球場是讓我感覺良好的地方,高中時代甚至還有小球迷在旁邊加油、歡呼。成年後,雖然體能下降,但一些觀念和技巧還是相對成熟,即使跟年輕人打球,也還算是場上大哥,多少有些尊嚴。

那天打全場,我在三分線找到了空檔,卻不幸連續投了兩個籃外空心,一位白人年輕小弟擺出「不可思議」的手勢。他還提醒我,球要回傳給他,彷彿我是不會打球的人。我很想跟他說,我曾經也是不錯的控球後衛,我可以的。總之,大叔的體能,加上是語言不夠好的「外國人」,我明顯感受到「被歧視感」。

衰老,無可避免的下坡路

在運動場上競爭,體能現實沒有在跟你客氣的,會很殘酷地告訴你,你是弱者。該如何面對這種失落和無力感,年輕人越來越強,自己卻日漸衰弱的窘境?如果夠誠實面對,生活中還有更多的無力感:婚姻的摩擦和耗損、與父母尚未和解的某些糾結、孩子翅膀漸硬卻不是你期待的方向、工作不上不下的無奈……。

偶爾也會有種豪情,想要好好大幹一場,但誰知道背後真是為神而戰,或只是為了受傷尊嚴的最後一搏?多年前的奧斯卡得獎影片《美國心玫瑰情》,講述著中年男人的悲哀,讓我心生警惕。中年男主角活在無奈與性生活的不滿中,而他以狂熱地健身,渴望著青春少女的胴體,來彌補他失去的生活熱情。

另一位退休軍官,則在嚴格管教兒子、並痛罵同性戀的背後,有著無法坦白的苦衷——無法接納自己的同性性傾向。近年來,教會性騷擾和性侵事件頻傳,我感受到的寒意絕對不比怒氣少,畢竟我沒有完全的把握,若在同樣環境握有極大的權力,類似的事絕對不會發生在我身上。

在西雅圖四季分明的季節中,雖然秋天滿是落葉蕭條,冬天更是寒冷潮濕,但總知道,有一天春天會來,地上綻放的枝芽和野花會告訴你,那天不遠了。但運動場上的現實,卻殘酷地告訴我們,生命不會有第二個春天,或至少沒有想像的容易。中年之後,只有一條下坡的路,是邁向衰殘和死亡,我們真能誠實地面對?除了緊抓著「力量」不放,還有什麼路走?

在科技社會,我們都像古代的皇帝,嘗過了權力的滋味,還要追求長生不老。現代科技如同古時的神祕仙丹一樣,讓我們永保青春,不管是透過玻尿酸,還是健身、營養品和醫療科技等。如果只有此生,我們都很難真正放手,優雅地衰老!

復活,沉寂中的力量

基督教有個非常重要且核心的教義——復活,卻是被放在邊緣,甚至忽略不計的。我們談罪和赦免、廣傳福音,但復活畢竟太超過人類常理,所以避而不談。若沒有復活的盼望,面對死亡和衰老,我不曉得可以如何放手。我要榨乾土裡所有的養分、吸取陽光每一分的溫暖,苟延殘喘,因為不會再有春天了。但倘若真有復活,就如同種子在秋冬之時得以安然沉寂在土裡,靜待綻放力量的春天。

對於女性主義者來說,男子氣概很可能是一種暴力的產物和根源。但我認為,力量可以是美的,而且不限於男性。不管是狗狗在草地上狂奔、花式滑冰的三圈半旋轉;還是戴資穎切球與重殺、柯瑞跨下運球加上後撤步,一氣呵成三分命中。上帝創造身體是美好的,運動比賽中的力與美,甚至讓人感受到超越性。不必因為男子氣概常混雜著暴力,就全盤丟去。

有了復活,我們得以安然放手,因為軟弱的十字架也能勝過刀劍與暴政。力量不再只是暴力與宰制,而可能是滋養與賦權。有了復活,男性也可以柔弱,女性也可以陽剛。因為陰與陽,日與月,都是上帝美好的創造。

我還是期待,在復活的那一日,在新天新地中,我可以打籃球。復活的身體不必更新、升級像喬丹那樣可以飛躍灌籃,而是能真正接納自己身為人的限制。更重要的是,人與人不再是出於競爭和壓迫,而是更多的滋養與愛。

或許,那個將來的景象,今天就可以稍微展現出來,因為中年大叔也可以承認軟弱,因著耶穌的復活。

文章來源: 耕心週刊 2024年3月31日第1439期